漢 《武榮碑》原拓釋文: 君即吳郡府卿之中子,敦煌長史之次弟也。廉孝相承,亦世載德。不忝囗囗,囗囗命囗,不竟臺衡。蓋觀德于。
《武榮碑》全稱《漢故執金丞武榮之碑》,立于東漢靈帝建寧元年(168),縱2.42米, 橫0.84米。額陽文隸書十字,碑文10行,行31字,共274字,記錄了武榮學優則仕及因桓帝駕崩悲痛過甚而逝等事。原在山東嘉祥縣武氏墓群石刻之一,清乾隆年間金石家黃易發掘武梁祠時,將其移置到濟寧,現藏山東濟寧博物館漢碑室。書風介于篆隸之間,淳古而峭健,流麗而圓活,為漢碑佳品,亦書法正宗。
但是,《武榮碑》在漢碑中的名氣比起《石門頌》、《西狹頌》、《楊淮表》、《禮器碑》、《張遷碑》,并不算大。而這幾個碑,風格無一不是令人過目不忘。正因為如此,在后世留下了非常多的臨摹取法之作,按照時髦的話來說,屬于“熱門”.但如果將眾多的臨作排列之后又不難發現,其中的精彩之筆屈指可數,可以化裁一家,面目獨特者更是罕見。這就說明,經典是有相當的難度,就和擠獨木橋一樣,不同的人臨學同樣的碑帖,不可計數的人朝夕相對,日夜揣摩,能夠跳出來的寥寥無幾。
這其中有兩方面原因:一方面是經典碑帖的難度和深度,入帖難,出帖更難。另一方面,書家天賦各異,“學如牛毛,成如麟角”.即使想吃透一家,已非易事。今人學書,動輒言其融會百家,實是一種虛詞,一家尤難,何況百家?話說回來,如果真正將某一家經典碑帖吃透,便足以立足。雖然成功的書家極少,卻可以找到成功的范例。總結經驗,關鍵之處在于找到適合自己的切入口。客觀地來說,書法的碑帖取法資源,沒有冷熱之分。幾年前流傳下來的經典,都已經是大浪淘沙的結果。選與不選,都在那里。最重要的是,不管別人選哪一種,不必隨大流,要注重自己的切身感受,是不是正對自己的脾性?
《武榮碑》不是熱門,但知名度很高,原因在于晚年陳獨秀向佛教大師歐陽競無借《武榮碑》拓片時,以詩代柬,透露了他那十分清苦的生活:
“貫休入蜀唯瓶缽,
臥病山居生事微。
歲尾家家足豚鴨,
老饞獨羨《武榮碑》。”
這首詩讓很多人知道了《武榮碑》。漢碑極盛,一碑一奇,各不相同,只不過其中有一些極為突出。選擇風格強烈的漢碑,或許很難跳出來;選擇風格相對平和中正一些的,適當地融合其他碑帖,說不定突破難度反而小一些。《武榮碑》即是如此。其特別之處首在碑額,乃是少見的陽文,能夠看出已有明顯的楷化痕跡,后世魏晉楷書,可以從中找到淵源。所以在臨摹此碑時,需要掌握一定的“度”--既能表現一定的風格特征,又不能放大成了一種習氣。因為很多時候,臨摹楷書和隸書,容易存在一定的沖突。楷書中有隸意,顯得很高古,但隸書中有楷書的技法,難免造作。雖然二者之間,自隸而楷,存在一種承遞關系,但畢竟屬于兩種書體。文字書體演化已然終止,如今看待五體,彼此之間界限分明。實際上,從整個文字演變的過程來看,有很多的過渡性書體,篆隸相參,隸楷相融。古人處在文字演變的過程中,自然妙合,今人是通過一定的“嫁接”手法實現融合。如此而言,臨摹并不是拿到碑帖隨手就開始,不分青紅皂白,這樣沒有效果或效果不大。臨摹有很多準備工作需要去做。待胸有成竹、腹有詩書之時,方可達意,久之則愈加熟練,不斷深入堂奧,汲取神髓。
《武榮碑》風化剝蝕較甚,漫漶不清,但從剩下來的清晰字跡中仍然可以領略其獨特風神。用筆沉穩厚重,粗細均勻,撇捺畫凸顯,極為夸張,如“之、史”等字極其明顯。結體不拘于扁平化處理,而是變化多姿,極其跌宕。在這一點上,可以與《史晨碑》進行對比。《史晨碑》名氣大,常作為入門范本,也已經有楷化之跡象,但是程式化的成分太多,容易形成習氣,反倒不如從《武榮碑》入手。
當然,趙之謙臨摹時所選的就是此拓本,也許清晰可見的字跡更多一些。從臨作來看,可以直接獲取兩個信息:一是趙之謙必定已經有過考證研究,對于內容非常熟悉,即使字形有時不清楚,也能從容應對,有些實在無法辨認的字跡,在臨摹時也略去了,故而一氣呵成,讓臨作成為了創作;二是款字中沒有具體年份時間,但從風格來看,應為其中期之作。個人風格已經形成,但是晚年那種非常熟練的特征尚不顯現,故而有此判斷。
趙之謙是應好友的索請來臨摹此作,屬于即興之作。臨作有許邁孫上款。許邁孫(1824-1903),名增,號益齋。與趙之謙多有往來,趙為其作書畫極多。之所以選臨《武榮碑》,可能是命請之因,也可能是手邊恰好有此拓,遂起興而作。對比拓片中較清晰的字跡,如兩個“之”以及“也、亦、次”等字,可以看出臨摹時還是非常注重忠實于原碑,并不是隨意一揮而就。因為個人風格既成,也就不會拘泥于原碑的一筆一畫。在行筆中仍然注意到了一些變化,如兩個“之”字便略見小異。趙之謙擅長篆隸、魏碑,而且能夠融會貫通,故而臨創不分,筆勢飛揚,撇捺恣肆,所以《武榮碑》正合其意,順勢加以發揮,遂成佳作。
趙之謙(1829-1884),初字益甫,號冷君,后改字撝叔,號悲庵、梅庵、無悶等。書畫印成就巨大,對后世影響深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