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楊大眼造像記》全稱《輔國將軍楊大眼為孝文皇帝造像記》,無題刻年月,從風格看,當在北魏景明、正始之際。共11行,行23字,屬“龍門二十品”之一,同時與《始平公》、《孫秋生》、《魏靈藏》并稱為“龍門四品”,用筆方峻,提按頓挫明顯,筆勢雄奇,結體莊重穩健,有扛鼎之力。
林林總總的造像重新被關注,則是到了清代。清代書家有一些不同于以往的特征:篆隸書興起,重新回歸秦漢;與此同時,“館閣體”出現,形成桎梏;金石考據昌盛,碑學進入書家視野。最主要的是,書家筆下多種書體的融會趨勢非常明顯。這當中,趙之謙無疑最具代表性。
趙之謙通常被定性為成碑學代表人物,但鼓吹碑學的康有為對趙之謙卻頗有微詞,“趙之謙學北碑,亦自成家,但氣體靡弱,今天下多言北碑,而盡為靡靡之音,則趙撝叔之罪也”.有鑒于此,理解碑學絕不能一刀切。“碑學”實際上是一個漸進的體系,從來也不是鐵板一塊。首先是“碑”之范疇的界定,漢碑、魏碑、唐碑都屬碑,特定意義上指魏碑;但魏碑與北碑經?;煊?,嚴格來說,兩者有一定區別。魏碑涵蓋造像、摩崖、墓志等在內,但北碑則不包括南碑。北魏經歷東、西魏的分裂,最終為北齊和北周所取代,風格上有一個復雜的變化過程。其次,就碑學實踐而言,即以理論代言人來說,阮元最初提倡碑學,卻“倡而不染”,金農則是“學而不倡”,在包世臣手中,“力挺”碑學,基本上寫的是二王和孫過庭《書譜》。到了康有為手中,理論上充分宣揚“尊魏卑唐”,但所批評的是學二王的二道、三道販子,而不是指責王羲之書法。趙之謙以《蘭亭》中用詞來集魏碑聯,內容出自蘭亭,字形卻是魏碑,非常有意味。
如果站在趙之謙的立場來講,在他筆下,孔武有力、劍拔弩張的魏碑寫得筆致柔和,字態飄逸,風度翩翩,反而有一定的創造性。對比被康有為捧為“國朝第一”的張裕釗,反倒有刻板之嫌。話說回來,即便是康有為本人,也不乏諸如“翻滾的爛草繩”之類的譏評。
對照《楊大眼造像記》原拓和趙之謙的臨作來看,趙之謙用的確實是碑派筆法,橫畫豎起筆,如“王、三、天”等字,豎畫橫起筆,如“清、南、掃”等字;但豎畫起筆有時過于彎拱,形成習氣,加上一些側鋒的運用,一般是撇捺畫居多,而且勾畫大多有一個圓弧,使得字態飄逸,有時也難免顯出嫵媚之氣。趙之謙臨摹此碑時雖然風格已成熟,也不完全甩開參照范本,如“衢、紛、澄”等字的結體,與原碑非常接近。
在趙之謙的臨作中,可以看到個人的一些筆法習慣,比如撇畫收筆處較之行筆時粗大,有一個平推的角度;撇畫一律很長,很少見到短撇畫,即使原碑中的短撇畫也改為長撇畫,所以字態飄逸,如“于、天、路、穢、既、震”等字,比比皆是。三角形的點畫,原碑中是尖入方出,在趙之謙的筆下是方入尖出,方向改變了。不拘小節,一氣呵成。
從整體上來看,正文和款字渾然一體,將碑拓轉變為一件正式的作品。很多人臨帖,正文臨學某碑帖,字形較接近,一到落款,截然不同,完全是孤立的。這表明對原碑還未吃透。趙之謙臨摹魏碑,最大的價值在于凸顯“書寫性”,將刻石轉化為墨跡,不拘形貌,不局限于對某個點畫細節斤斤計較,故而氣韻流動。這就是書卷氣。而像他這樣一個擅長金石之人,在金石氣和書卷氣之間必然有一種取舍,此消彼長。所以康有為對趙之謙有微詞也在情理之中。其實康本人的字也不是金石氣,而是草莽之氣,并且風格單一。趙之謙書法風格變化跨度大,尤其是手札,耐人尋味。有人認為,二人藝術水準不在同一個層面上。
對于魏碑的理解可分為三個層面:一是作為事實的存在。在北魏時代眾多書丹者和刀工的刀筆之下,就是一種實用,一種習俗,一種儀式。文字風格本身處于演化過程中。二是作為理論觀點的存在,通過阮元、包世臣、康有為等人漸次完善。碑學由此成為和帖學相對而存在的一個范疇。三是作為興趣喜好的存在。如今因為取法資源極其廣泛,已經不像古人只有一種或幾種碑帖可供選擇,而是憑著個人的學書經歷和喜好走,魏碑已不是一時潮流,更非一種必然選擇,無論是取法的種類還是取法的角度,無任何約束,完全從個人的興趣出發。當代人的取法呈現出一種“無序性”,利弊皆有,一方面可以廣收博取;另一方面容易浮光掠影,依靠書家自身來化解。世易時移,對魏碑的理解必然產生不同變化。所以說,一代有一代之書風。
小貼士
1、趙之謙擅長多體,成功篆隸和魏碑筆法相融,側鋒取媚,但難免顯得輕佻,臨學時不必刻意強化。
2、器具上,應使用羊毫濃墨。羊毫筆性軟,不易于發力,運用難度大,但更能體現出書寫者的功力,筆鋒更易于調整成中鋒,更加適合表現圓潤的筆畫,也更能表現金石味。
3、《楊大眼造像記》已經脫盡隸法、斜畫緊結,結體上看,中宮緊收,四面輻射,用筆圭角,方筆之極致,無疑受刀的影響,刀意顯著,在臨習時要注意“透過刀鋒看筆鋒”.
據《北京晚報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