淺淡陳永民的山水畫
王惠/文
藝術的平淡之美較之秾麗之美似乎更為可賞。袁中郎說:“凡物釀之得甘,炙之得苦,唯淡也不可造,不可造,是文之真性靈也。”說出了平淡之美彌足珍貴和不易得之的原因。由對絢爛之美的呈現轉入對平淡之美的表達,是很多藝術家在藝術實踐中的必由之路,這一點在山水畫家陳永民的藝術歷程中也可尋到完整的軌跡。
永民兄性情溫厚,為人謙和,在朋友圈中是一位寬和文雅的良友,在生活中口碑甚佳;但在藝術創作上,他對自己卻是苛刻得近乎挑剔。他是南方人,自小西北長大,身上很自然地兼有西北人的豪邁和南方人的靈秀。這一特點也見于他的水墨語言中。永民兄自幼喜歡繪畫,尤其對千年不衰的中國山水畫用情甚深。他從小就喜歡臨摹《芥子園畫傳》中的山水。二十年前,永民兄來隴南成縣工作,在風景如畫的王磨鄉,他的藝術心胸進一步受到了自然之景的熏陶和啟迪;高峻的牛星山、清澈的黑鷹河都曾屢次給了他澎湃的藝術激情和深刻感悟,使他的山水畫由師法古人走向了師法造化。在多年親近自然 民兄對中國山水畫傳統筆意和大自然的豐富面貌做了契合,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特色。
對于自然之景與藝術手法的契合是永民兄最為著意的。胸中的丘壑以怎樣的筆墨放置于紙上,也是他長年來力所經營的。永民兄作畫非常勤奮,他慣于五日一山。十日一水的苦練中厚積自己的藝術學養和筆墨經驗。早在十年前,永民兄的山水便已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,其實他的山水喜作淺絳,主要著意于山巖的表現和山勢的盤桓,畫中常作陡峻之山,山峰之巖石峻嶒瘦硬,山勢延綿險峻、廻環呼應,山間煙云隱顯,還有赭色山巖的沉厚,山間紅樹的艷麗等,都顯示出畫家對整個畫面用色的把握,透露出畫家于用筆墨的研習間亦未曾忽略對色彩的探究。
然永民兄并不滿足于其時的畫風和成績,也不愿意在既有的面貌上駐足止步,而是于勤奮的創作中力求精進,使自己的山水語言更加純粹。他曾對古人作品中出現的各種苔點進行了細致的深研,并與自己所感悟的自然之景相結合,創作出了一批富有個性的山水作品,作品中依舊是崇偉高峻的山、清澈無塵的溪水,而在傳統的勾皴擦染之外,對于點的演繹尤為多樣也尤為引人注目:小溪邊潤澤的點是茂密的草叢,山巖上蒼老的點是雜生的荊棘,遠山上淡淡的點是隱約的遠樹……筆法多樣、色彩絢爛的各種點使得畫面具有一種特殊的、富有裝飾性的審美意味。
在系統的研究了傳統山水語言中的各種技法之后,永民兄對于中國山水的精神有了更深層次的領悟。近年來永民兄主要著力于水墨山水的創作,走入中國山水畫之真境。他不再以過于風格化的語言符號構建畫面,而是一山一水信筆徐徐寫來,從前期的求索之中漸入平淡之境。我們可以從其畫面上真切地感受到這種變化:在筆墨上,他加強了筆法的力度和表現性,用筆更加潑辣和老道,于南宋院畫的蒼勁之中又有著元人筆意的情致,斧劈皴水墨俱下、痛快淋漓,披麻皴層層皴擦、深穩渾厚,水墨的韻味發揮的更加充分,樹木的描繪或蒼藤老樹、或嘉木繁陰,富于變化的苔點使得畫面豐厚而華滋;渲染的擅長在永民兄的近作中更顯微妙,其畫面墨色精微而沉厚,山巖的向背,山間的云氣,苔點的濃淡,樹木的疏密,無不顯示出了畫家高超的用墨技巧;在筆墨的精粹和老道之外,永民兄近作最為顯著的特征就是布局嚴謹,畫面意境的更加博大,其畫多以高山大壑成幅,奇峻險遠的山峰與山間的長松飛瀑相得益彰,深具北宋山水畫的撼人氣勢;其大幅作品在高遠之中不乏深遠、平遠之趣,兼得“幽遠、闊遠、迷遠”之致,使畫面呈現出極為豐富的視覺美感。
蘇軾說,文章要“絢爛之極歸于平淡,才算極品”,繪畫又何嘗不是如此。如果說“絢爛”的審美境界尚注重人的視覺感受,那么“平淡”之美便是重在內在精神的表達,是一種基于視覺審美的、形而上的、淡泊悠遠的審美境界。永民兄在山水畫創作的過程中,由對藝術語言的研究轉向對藝術境界的叩問,由對自然景色的描繪進入到對自我心靈和情感的表達,這種由絢爛而入平淡、由靈動而臻寧靜的藝術軌跡,正彰示了畫家在多年的求索之中一步步走向中國山水畫的真境界、高境界的感悟過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