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代隴上書畫家朱克敏
朱克敏(1792年—1873年),字時軒,號游華山人、鳳林山樵,晚號太華山人,頤道人。甘肅皋蘭縣人。 生于清乾隆五十七年,自幼攻讀經史,博覽群書,書畫俱佳,長于詩文,在隴右頗負盛名。清代以來流傳于世的書畫作品甚多,除甘肅境內,外地也有所流傳,在北京故宮的書法藏品中也有其佳作,多受世人矚目,尤其在書法上所下功夫甚深,篆、隸、真、行、草諸體皆備,最有創建的當屬隸書。這與其所處的這個時代相一致,打破帖學壟斷,順應包世臣、康有為上溯六朝碑版以及秦、漢、魏、晉金石文字,下承碑學大興的“碑學期”時代,加上他勤奮鉆研和深厚的文化底蘊,走出了一條獨具特色的“朱體隸書”。 朱氏所處的時代適逢“康乾盛世”,這一時期是清王朝的鼎盛時期,其與漢代“文景之治”和唐代“貞觀之治”皆為中國歷史上的太平盛世。社會經濟的繁榮,并開“博學鴻詞科”倡導古文化,給文化也帶來了生機。清代的泛古思想導致文化藝術的全面擬古與觀念的泛化,當然,作為地道庶民藝術家的朱克敏,也無法回避這個現實。對于文人于“齊家治國平天下”冷漠局面的標舉與崇慕,也無法改變日漸窘迫的生活,朱克敏依然是家境清寒,聊以教書為業,一生致力于書畫,僅以筆墨糊口,布衣過街牽驢行,滿腹坦蕩經綸事,卻落得一個窮文人形象。當然這種低微的出身,并未阻礙其對藝術探索的步伐,但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其對書畫藝術的重新認識。歷代文人“學而優則仕”的古訓一直貫穿著其書畫藝術創作的全過程。朱克敏的書藝靠自己的艱苦耕耘,不斷投拜名師,博采眾長,一步步地走上了一條成功之路。在他的一首題菊詩中這樣寫道:“書畫消磨四十年,三秦到處姓名傳。而今再寫輞川蔻,猶是秋風八月天。”可見當時秦隴一帶對其藝術已得到認可,藝壇也推崇有余。據說左宗棠在蘭州時,收禮只收朱克敏的字,它物一概謝絕。 尤其是道光年間,幸遇政治家、思想家林則徐,與朱克敏結緣,并倍加賞識,直至林則徐被貶伊犁召還代理甘陜總督,仍惦懷朱氏身世,交往甚篤。身為朝廷命官、封疆大臣的林則徐,賞識和推崇一介布衣朱克敏的才學和藝術,使得朱氏聲名大震。 朱克敏的書法,猶以隸書為最,取法莊嚴渾厚的《衡方》、《閣》、《三公山》、《校官碑》等,加以自由豪邁的《石門頌》,優美秀麗的《曹全碑》、《乙瑛碑》。其筆法多同于鄧石如。以其個人的審美趣味來改造隸書,發展成為自己氣魄博大的風格,它不同與鄭板橋的“七分半書”,也不同于伊秉綬的“八分”之體,以其自身的閱歷、身世、才學凝結的心智,追求一種雄括、含蓄、靜穆之美。 在其隸書“活計敲詩讀畫,生機養竹聽松”一聯中,透露出一種恬淡與閑適,如“養、計、詩、讀”等橫畫的纖細與“生、活、聽、畫”等字線條的粗細對比中,可看出書家“無意于佳”且“隨處立真”的自然心態。代表了其書法成熟階段的風格,具有其作品的典型特征。四圍方整,不斤斤計較于隸書的蠶頭燕尾,體勢茂密充實,穩健平直,具有較強的魄力,二邊行書落款,回轉盤于隸書兩邊,和協相融。從美學的角度來看,這一博大的氣魄表現出的不是優美而是壯美,猶如孟子所肯定的神奇意境:“充實而有光輝謂之大,大而化之之謂之圣,圣而不可知之謂之神。”這幅隸書從其落款可以看出是其晚年八十二歲時所書,可謂是“人書俱老”,在形式上以一種粗獷、激蕩雄偉的特征,給人以驚心魄的審美感受。 同時,在朱克敏的真書、行書、草書作品中,也能感受到這種激蕩人心的心理體驗。其真、行、草書作品均受時風所致,追求漢唐雄風。清代包世臣在《自跋草書答十二問》中寫道:“真書雖不入晉,其平實中變化,要自不可及。”朱克敏的真書有六朝氣象,力追真率,無絲毫做作之氣。觀其冊頁《坤象》篇,體勢開張,左高右低,欹側取媚,端莊安詳,意與古會。行、草書作品稍遜于隸書,取法高古宏闊一路,清健雄奇,直追顏魯公,尤于《爭座位稿》用功備至,曾反復臨習,深得其筆法三味。作為書法家的朱克敏,不僅上追魏晉兩漢碑版刻石,而且下及宋元明清諸法家名帖,對“宋四家”蘇、黃、米、蔡諸法帖作過認真的臨習與研究,力爭如《書訣》中所云“行筆而不停,著紙而不刻,輕轉而重按,如水流云行,無稍間斷,永存乎生意。”書法作品中無喧囂氣,無世俗氣,作為一介布衣書生,這一點猶是難能可貴的。 朱克敏的繪畫,多以水墨花鳥畫見長,間寫山水、人物。由于清代繪畫相對統一在“四王”和“四僧”為基調的美學對峙上,體現出一種清新的世俗生命意味,由于石濤畫學系統的確立,最終使得中國繪畫學思想體系的全面營建成為可能。 在這種情境中的朱克敏,一方面無法回避作為古代文人對于繪畫的基本認識,“文以載道”、“畫為心聲”。因此,繪畫作品多言志、抒懷,表現出文人畫的一般特征。所以說,朱氏的繪畫屬于文人畫的范疇,基本上是以學養涵天機。另外,在其繪畫風格上,對于民間繪畫的借鑒多以表現繪畫意象,同明清大多數畫家相一致。 由于清代整體繪畫風格呈現出一種蕭條淡漠之氣,這種以精神層面來提升技術技巧的方式是清代繪畫的一大特征。朱克敏的繪畫,從本質上說是以繪畫實踐回應這一特征。在花鳥畫中,朱克敏選擇了菊花作為喻象來表現繪畫意象,晉陶淵明筆下“秋菊有佳色,哀露綴其英。”以其“春露不染色,秋霜不改條。 ”(袁山松《菊》)的秉性贏得歷代文人墨士青睞。朱克敏的墨菊,以表現菊花的精神以自慰。多以水墨潑墨為主,用書法的線條入畫,畫中有書,書中有畫。 《頤園論畫》中道:“惟文人墨士所畫一種,似到家似不到家,似能畫似不能畫之間,一篇書卷名貴,或有仙風道骨,此謂之逸品。”朱氏墨菊,古質且新穎,似有滄桑的歷史感浮現,傲霜凌寒,勁節華瀚。非有半世苦功而不能臻斯境界也。在題一幅《菊石圖》中畫家這樣題道“一幅黃花一首詩,一詩一意自家知?;☉ξ夷陮⒛海倚ㄩ_九月遲。 ”畫家達觀自適的心態表露無疑。“介亭書法介蘭亭,昆仲時軒筆硯馨。片紙如金人共寶,隴頭松竹萬年春。 ”這首盛贊朱克敏、唐璉書畫雙峰并舉的詩句,絲毫不能掩蓋朱克敏對于藝術的畢生追求與探索,“山高云不遮,源遠流必長。”謹以此文懷念朱克敏獻身藝術、獻身教育的一生。 注:此文摘自《清朱克敏書畫研究》一書(未脫稿) |